![]() |
[
2013/1/6 下午 04:06:04 ] |
|
村上春樹的《遠方的鼓聲》(編按:指日文版,以下同),是我擁有的第一本村上春樹的作品。它的特別之處,是我在紐約街頭從黑人街友手上買來的。 那一年某一天,在四十二街街頭,一位黑人街友的二手書攤卻吸引了我的注意。在眾多英文書刊雜誌中,夾雜著一本日文書,突兀而顯眼。我停了下來,把那本平裝書展開,書皮雖然有點磨損,但內頁幾乎是全新的。黑人街友不知從哪裡撿來這本書,總之他顯然完全不懂日文,用鉛筆在書末空白頁寫著兩塊錢,但是那個「2」和書籍的文字排列方向上下顛倒,反了過來。那時候我只懂一點點基礎日文,只看得懂書名及作者,並不比黑人街友好多少,也沒資格說人家。 你一定知道了,那本書,就是《遠方的鼓聲》。 因為才兩塊美金,我便買下了它。其實,我那時候對日本當代文學並不熟悉,還沒聽過村上春樹、村上龍、吉本芭娜娜……等人的大名,更不曉得「村上春樹」的日文讀音。只是從書名《遠方的鼓聲》隱隱感覺到一股心靈的騷動。遠方的鼓聲,是什麼樣的鼓聲?為何而響?為誰而響?總之,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買下它。若再深入細想,或許那時一直覺得自己是陰錯陽差來到紐約,心中更嚮往的則是繼續深造,研究日本文學。 總之這本從黑人街友手上買來的《遠方的鼓聲》,在1999年底跟著我從紐約千里迢迢回到了台灣定居。但直到我重新展開學生生涯,轉換領域攻讀日本文學、比較文學之後,我的恩師林水福教授建議我做村上春樹研究,我才真正有機會打開它,一字一句地讀下去。後來,我有幸與藤井省三教授進行共同研究,並經他本人指名由我翻譯他的大作《村上春樹心底的中國》,有次曾對藤井教授提起這段「在紐約向黑人街友買來《遠方的鼓聲》」的我的村上春樹初體驗,被藤井教授詮釋為這是冥冥中的宿命安排,是屬於我的一段「legend」。 好了,閒話休提,言歸正傳。《遠方的鼓聲》這本書,是村上春樹和太太陽子於1986年10月到1990年1月旅居羅馬、希臘期間寫下的散文札記,出版於1990年。中文譯本《遠方的鼓聲》直到2000年才出版。在村上春樹旅居歐洲這段期間,還交出了《挪威的森林》、《舞.舞.舞》兩部長篇小說稿件,以及一部提姆.歐布萊恩的《核子時代》譯稿,還有,一篇短篇小說〈電視人〉。 這段在希臘生活的經驗,蘊育出短篇小說〈吃人的貓〉(注),後來成為《人造衛星情人》的部分情節。我認為,〈電視人〉、〈吃人的貓〉、《人造衛星情人》的某些構思,就是2009、2010年大暢銷的《1Q84》中「little people」和「貓之村」的原型。例如在〈吃人的貓〉中,人夫男主角因和人妻女友的外遇曝光,兩人各自離婚帶著所有積蓄飛到希臘小島生活。後來,女友和貓都神祕消失,只聽見遠方的鼓聲樂聲不斷響著。而主角自己也消失了兩次。 在主角和女友搭機飛往希臘時,「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好像消失了……坐在飛機上的那個人已經不再是我了。」而當主角在希臘小島上找尋消失的女友時,「沒有任何預兆地,我不見了。也許是因為月光,或者是因為半夜的音樂,每踏出一步,我就感覺到陷入流砂中,愈陷愈深,在那裡我的本體消失了。」這情節,是不是跟《1Q84》那個青年消失在「貓之村」有相互呼應之處呢?甚至,對應到當時我在紐約的感覺,是不是某方面來說,我也在紐約消失不見了? 拙作〈有了4 Books,何需Book 4〉(《聯合文學》2011年10月號)曾指出,《1Q84》中天吾與青豆的故事,或許從來就不是「純愛故事」,而是「自己」與「自我」的故事。青豆只是天吾正在寫的小說中的人物,而天吾真正在尋找的,就是「我的本體」。由於篇幅所限,在此僅舉出天吾的「空氣蛹」裡是十歲的青豆,就能夠提醒讀者青豆就是天吾的「心之影」。重點在於,天吾藉著《1Q84》的故事,重拾當年解救被同學霸凌的十歲的青豆的那個主動與積極的自我。而那也就是尋回消失的我的本體的故事。 扯遠了。如今,「在紐約向黑人街友買來《遠方的鼓聲》」這段經歷,轉眼也成了將近二十年前的往事,現在悠然在腦海響起,成了不折不扣的「遠方的鼓聲」。儘管研究村上春樹已經十年了,我還是不敢稱呼自己是村上迷,但隨著愈來愈熟稔,村上各個時期的作品,時時鼓動我的耳膜,成為我的自我的一部分,提醒我勇敢朝向未知前進,不要輕易消失不見。
引用:Yahoo!奇摩新聞 Yahoo!奇摩圖片
-------------------- 產品推推 |